圆脸,微胖,体型和杜涛相差不大。
这就是出现在院落里的哑巴,嗯,外号哑巴的高远。
这是一个家奴,原本是一个流浪儿,父母双亡,也就在万年县的一个小镇乞讨为生,小时候得过一场重感冒,侥幸活了下来,却无法发出声音,故而,哪怕是想当草标,也没牙行愿意买。
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,多半会在一个寒冷的冬天,在漫天雪花之下,又冷又饿地死在小镇东侧那个废弃的山神庙内,若是有人瞧见,运气好,尸体会被送到义庄,然后,埋到荒郊野外,运气若是不好,就会被随便扔到乱葬岗,运气更差,也就在山神庙内化为一堆白骨,身体则会帮助那些野狗平安度过寒冬。
高远运气比较好,遇到了赵王杜涛的车队出行。
郭皇后偶有小恙,为了给母后大人祈福,杜涛前往终南山广成殿,返程途中经过了那个小镇。
高远误闯了车驾,本该被处死。
一个侍卫已经举起了横刀,正要斩向一脸茫然或者说对生没有渴望对死没有畏惧的高远,这时候,杜涛出声了,救下了高远的小命,并且不嫌弃他是哑巴,把他带回来十王府。按道理说,这不过是杜涛临时的好心,进入十王府,高远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奴,做事吃饭,不做事没饭吃。
然而,杜涛并未将他置之不理,却时刻关心着他,经常会和哑巴高远见面。
府里的那些管事不明白杜涛为何这样做,当然,他们也不敢去询问杜涛,也就把高远放在了台上供起,把他当成了一尊大厨,表面上,是一名花匠,实际上,他不用做任何事情,每天都优哉游哉,无所事事,只需要在杜涛召唤的时候能够随时出现就好。
因此,虽然不是内侍,他却住在后院。
而不像其他那些家奴下人,全都住在外院,内院乃是禁地,没听召唤入内,只有死路一条。
高远进入院子后,往四周望了望,表情有些惶恐,哪怕他已经单独和杜涛见过很多次面,哪怕有时候也会在这么晚出现在院子内,他仍然有着不安。
过了好几年了,他仍然不清楚杜涛为何对他这般。
心中有着疑惧,自然难以放开心怀。
走到亮着灯的厢房前,高远深吸一口气,敲了敲半开着的房门,他无法说话,自然不可能在那里说奴婢在此候命,唯有敲门。
“进来……”
室内,已经把案几扶起端坐在后的杜涛抬起头,瞄了高远一样,面无表情。
高远将嘴里含着的口水咽下,喉咙咕噜了一声,他走进了厢房。
人刚刚进屋,便定在了原地,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,全身上下弥漫着一团黑雾,过了好一阵,黑雾消散,高远重新恢复了行动。
他向前迈着步子,一开始,有些生硬,步伐并不自然,过了一阵之后,方才像正常人一般迈着步子,只不过,步态和先前不一样,不再是弓着身弯着腰驼着背,而是昂首挺胸,迈着八字步,步伐的节奏变得和杜涛一模一样,就连喜欢先迈开左腿的习惯也存在。
然后,他说话了。
“胖尊者,麻烦帮我把高远叫进来……”
这声音一开始还有些怪异,就像是久久没有说话的人一样,到得句子的后半段,语调也就变得自然了,声音竟然和白昼杜涛一模一样,说话的口气什么的,没有半点不同。
更奇怪的是,在说话的同时,高远也在做动作。
他站在杜涛跟前,堂而皇之地宽衣解带,将全身上下的衣服脱了一个精光,只穿着一条内·裤。
同一时间,案几后的杜涛也站起了身,他没有说话,同样在脱衣服,将全身的衣衫脱光,也只穿着一条丝绸编织的内·裤。
这场景如此的诡异,若是有人瞧见,必定张大嘴没了下巴。
脱下衣衫之后,高远往前走去,另一边,杜涛也向他走来,两人分左右绕过案几,高远去到了锦榻上,杜涛则来到他原本站立的地方。
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堆粗布衣衫,杜涛将那些衣服捡起,一件一件地套在自己身上,另一边,高远也是在这样做,把杜涛的华丽衣衫穿戴在身。
行动的时候,他的表情有些木然,显得呆滞,不过,要离得很近这才能瞧得清楚,只要稍微远一点,基本上都看不清楚,察觉不到。
一团黑雾突然在高远身上出现,他的身子就像是融化了一般,在黑雾中挣扎着变化,几个呼吸之后,黑雾消散,站在案几后锦榻上的不再是高远,而是杜涛。和站在他跟前的杜涛本尊一般无二,五官什么的没有丝毫的区别,身形亦是如此。
下一刻,杜涛的面部也变化了起来。
关节骨骼咯吱咯吱作响,忽而拔高,忽而降低……
几个呼吸之后,站在那里的也就不再是杜涛,而是高远。
有着高远模样的杜涛稍稍弯下腰驼着背弓着身,表情动作变得真高远一般无二,也就是说,这样的伪装他并非是第一次,而是有过许多次了,要不然,动作不会这般熟练。
这时候,有着杜涛模样的高远说话了。
准确地说,他只是张开口而已,说话的另有其人,正是被杜涛称之为鹿公的宗师级高手,一个来自西方魔教最后叛门而出的长老。
魔教有着许多神秘莫测的秘法。
这门称之为脱胎换骨的心法便是如此,所以说,魔教这才如此让人厌烦,就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,便是因为这些诡异的秘法,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。
“殿下,明日·你还要去六房行走,天亮前,务必要回来,要不然,我只好装病了……”
这是杜涛的腔调,却是鹿公模拟的声音。
杜涛没有说话,轻轻点了点头。
他是哑巴,无须说话。
如果要说话,他还需要模拟高远的声音,这方面,他不行,没有那样的天赋,就算是用真气刺激声带,发出的声音也不可能很像。
随后,杜涛转身走了出去,就像高远一般走着,神态动作一般无二。
走出小院,院门口的胖尊者瞄了他一眼,他裂开嘴,有些畏缩地笑了笑,向着胖尊者弯腰行礼,就像避开一头猛兽一般绕了开去。
一刻钟之后,杜涛出现在赵王府的后门,打开紧闭的后门走了出去。
负责看守后门的侍卫们瞧了瞧他手心的令牌,没有多说什么,也就把他放了出去,看起来,高远在这个时候出门并非罕见的事情,已经有过了许多次,侍卫们都已经熟悉了,也就没有多做什么探问,或者是因为他们知道,哪怕是探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,哑巴可不会说话。
有着令牌,哪怕是遇到了巡城的金吾卫,也都不会多说什么,不过杜涛显然不想让自己碰见那些金吾卫,他都是挨着街边疾行,身形如鬼魅一般,普通的金吾卫不可能发现他的身影。皇城和外城之间有着高大的城墙,城门紧闭,城墙上同样有着金吾卫巡逻,不过,这难不住杜涛。
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段城墙前,然后,靠着城墙根,无声无息。
不一会,城墙上传来了脚步声。
整齐的脚步声过后,他仍然靠着城墙,一动不动。
又过了一阵,城墙上有着悄无声息的衣裳带风声,待得这声音消失之后,杜涛这才离开了城墙根,随后,像猿猴一般攀爬着城墙,转瞬间,便消失在了城墙上。
两刻钟之后,杜涛出现在外城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内。
和安静的皇城不同,准确地说,是和安静的皇城大街不同,外城这个坊市灯火通明,人声鼎沸,在这个青·楼妓馆林立的地方,现在这时刻,正是热闹光景。
街巷上,不时有马车来往,也有行人穿梭。
就算是偏僻的巷子内,偶尔也有前来撒尿的醉汉出现。
杜涛悄无声息地靠着院墙站立,就像是融于黑暗之中。
不一会,有脚步声闯进了这条僻静的小巷子,一个武者打扮的壮汉急匆匆地奔到了杜涛身边,他也没有注意看四周,匆忙地解开了裤腰带,然后,对着墙角就是一泡尿。
尿尿的时候,他嘴里发出呻·吟声,很是舒坦。
杜涛就在他身旁,能够嗅到他嘴里发出的浓浓的酒臭味,他依旧沉默着。
待得那个壮汉拴上裤腰带,离开了墙角,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,他沉默地从墙角闪出来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个壮汉的生活,抬起脚,脚尖踹在那个壮汉的屁·股上,轻轻用力一点。
壮汉向前踉跄着扑了过去,砰地一声,面朝地面摔倒,来了一个狗吃屎。
“啊……”
壮汉发出一声惨呼,随后,立刻惊醒,下意识地往一侧翻滚,迅速站起身来。
“谁?”
一时间,他看不清楚对面站着的杜涛的脸。
“铁头,别开玩笑?”
话音未落,杜涛已经没有声息地冲了上去,一个冲天炮。
一拳打在了那个壮汉的鼻梁上,将他打得脑袋向后一仰,鼻血狂飙。
“你·妈的……”
壮汉骂了一声,身子向后仰倒之际,飞起一脚。
脚尖正好踹在杜涛的小腹上,把他踢得向后称称地退了好几步!